对中医的情感纠葛,恐怕没有哪个学西医的人,会如同我一般五味杂陈了吧。
最早相信中医,是因为看了武侠片,各种神功,觉得超级流弊。对于自幼体弱多病的我,那种靠内力推动筋脉运行的神奇效果,无疑是相当具有诱惑性的。
终于在我上大学后,有机会接触了一门内家拳。
师傅是师承于郑怀贤,根红苗正的内家门派,孙氏内家拳,孙禄堂徒孙。内家武功,确实神奇,听劲、化劲,四两拨千斤,都不是吹牛的。
然而,然而,并没有什么神功。师傅每天跟我们讲的,也不是什么内力、内气,师傅跟我们讲牛顿三大定律。师傅用一个指头,把我撂一丈远,用的不是内力,是牛顿定律。
但是,武术文化里,关于阴阳、虚实的哲学理论,和中医的哲学框架是一脉相承的。
通过武术的训练,让我用身体体会到了,人生理潜能的巨大个体差异。同样学牛顿力学,为什么他就能将你控制于掌股之间?
因为,人家生理潜能的开发程度不一样。中医切脉也是如此,同样的脉搏,有人只能感受到千篇一律的“咚吃哒吃”,有人就能区分浮、沉、迟、数。
中医历经千年,千年的实践经验,总能沉淀下一些有用的验方。包括脉理,我曾经费劲口舌,向同学解释中医脉理的科学性。我也用现代自然科学的理论、流体力学、解剖学的理论分析不同人的脉象特征。我能通过摸血管,判断一个人,是自幼强壮,还是后天强壮,我能判断一个人是否自幼体弱,是出生时候强壮,后来体弱,还是先天体弱。不一定个个都准,但也有十之八九。
但是,面对疾病的诊治,我绝对不敢让病人第一时间去尝试中医的逻辑。
从科学的进化历程来说,中医的逻辑,就是过时的,太多的新知识中医都没有跟上。
直到接触的肿瘤病人多了,我开始对中医深恶痛绝。从此再不敢在病人面前说一句中医的好话。
当你遇到一个早期宫颈癌,原本可以系统的手术+化疗、放疗,有极大治愈希望的时候,她偏偏选择了相信中医。
1年后,她还向周围人宣扬中医的神奇。“xx医院还说给我动手术,要花十万八万的。我现在吃中药,还不是活得好好的。”
2年后,她拖着全身转移伴各种并发症的身体来求你救她。
此时,你会发自内心的理解和支持中医黑的心情。
为什么中医就如此落后,老百姓还如此愚昧的对其趋之若鹜?
最近看了邓文初的一篇文章《中医是如何从技术一步步走向玄学的?》,让我彻底明白了个中缘由。
中医,原来曾经也是以外科为主的。
以考古论,黄帝内经从起源来说,没有资格坐中医的头把交椅,因为其作者一直无法被证实,内容也是后世反复篡改的。而公元前年的《五十二病方》才应该是中医群经之首。
《五十二病方》不谈阴阳,没有五行之说,而是老老实实记载了例病方,种药物,治疗以手术为主,而不是汤药。其中一些案例至今看来都称得上高科技,比如当中割痔疮的一些方法。
《牝pin痔》第七方所记载的女性内痔的手术方法:用狗膀胱,接个细竹管,塞入肛门,通过竹管向狗膀胱充气,膀胱吹大后,向外拉,肛门连同痔核会外翻,带痔核翻出,用刀切除。这套技术,与现代外科的“气囊充气式”割治痔疮术基本相同。
然而,就因为没有阴阳,没有五行之说,在文人眼里,在现代中医界眼中,这《五十二病方》并不受重视。
因为,至今,中医人眼中,阴阳五行之说,仍然是中医的根基。
读完这篇文章,我才知道,中国医学的发展历程,和西方医学的发展历程惊奇的相似。尤其是在外科领域。
中医早期以外科为主,有考古为证。事实上,很多治不好的病,归属内科的病,早期都是巫术垄断的。这一点上,中西医发展历史也是颇为相似的。
古代,外科主要就治疗一些痔疮、脓肿之类的,有时候也挖个眼睛啥的。在古巴比伦时代,眼病挺多,挖眼之类的治疗手段是比较流行的。
而像割痔疮,切脓肿之类的外科操作,是非常肮脏的,都属于下九流,稍微有钱,有地位,有文化的人,是不可能从事这些行业的。甚至很多手术医生,可能就是个阉猪的,顺便也给人割个痔疮、切个脓肿啥的。所以,在古代,从事外科手艺的人医生,大抵上是没多少社会地位的。尤其是后来儒生学医,让外科医生变得更加“不入流”。
南宋时期,理学兴起,中医逐渐走向玄学。封建时期的科举制度,让有头脑,有学识的年轻人,千篇一律的去学习“哲学”,“御人之术”,为了的将来求得功名,统治和玩弄百姓。像蓝翔之类的技术学校,永远登不得大雅之堂,还像现在这样铺天盖地的电视广告,简直门都没有。
封建时期,愚民统治,是社会稳定的基石。自然科学的发展是相当滞后的。文人们考不上科举怎么办?学医啊,学医能讨口饭吃,还永远不会失业。
而这些读书人虽然落榜,但骨子里自然是清高的,他们如何接受得了和脓肿、大便打交道的生活?极端情况下,截肢之类的大招,这种血腥场面,他们就更接受不了了。虽然外科技术在临床运用中立竿见影,但是学技术需要时间,需要师傅带,他们有如何拉得下脸去向乡野村夫这些下九流的人拜师学艺。
还是干内科吧,干内科好,全凭忽悠。
我们现在都明白了,小儿伤风感冒之类的疾病,不用治都会好。这类疾病最好忽悠。摸索一下四季规律,掌握了疾病的转归,再和阴阳五行的理论相扣,立马变得高大上。随便配几副汤药,病好了,是我医术高明,病不好,就是回天乏术。
以儒生的段位,要忽悠几个病人家属,还是容易得很的。从此,外科技术衰败,汤药盛行。
那时候,没有解剖学,没有病理生理学,没有微生物学,所有疾病用阴阳五行,寒热虚实来解释,谈玄说理,能解释世间一切现象。所有事情在儒生口中都变得合情合理。
从此,医学变成了玄学。
疾病书写分析,也不再是以它实际上如何转归发展来分析,而是以阴阳五行的玄学推理逻辑来分析。阴阳逻辑是永远不会错的,如果一定有错,那只能是病得错了,回天乏术,天道轮回,时间到了!
其实,西方医学,早期也差不多是这个局面。外科主要就是切痔疮,割脓肿,截肢什么的。内科也会讲日月星辰,元气理论。外科学起源的时候,拿刀的不是医生,而是理发师。因为手术是项血腥、肮脏的操作。西方医学多是起源于教会,很多医生都是牧师身份,怎么能从事这么血腥、肮脏的操作呢?
所以,早年西医外科和早年的中医外科,都是不怎么被瞧得起的。
不同之处在于,西方科学技术的发展,推动了医学的进步。有的理发师改行作了医生,有的医生开始自己亲自动刀。
曾经,西方医学也和中医玄学一样,亚里士多德曾提倡逻辑推理的医学研究模式,不过很快别希波克拉底的实践医学研究模式取代了。医学,还是要看效果的,而不是看逻辑上合理不合理。
我们现有的知识始终是有限的,我们现在所掌握的逻辑多半是有缺陷的,如果事实上疗效不好,和逻辑推理的结论出现反差,错的肯定逻辑,而不是疗效。
而中医的阴阳之说,玄学理论,让人们寻找逻辑错误的机会都没有,完全背离实践。阴和阳,都没有明确定义,解说玄学的人,可以随意根据事实发生的结果,以阴阳相扣,让事实变得和阴阳之说完全吻合,让你无懈可击。
文人最擅长的就是忽悠。一个案例一个案例的去分析,记录实际情况,对比疗效,显然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。不仅仅辛苦,你可能得出与之前理论推断相背离的结论,给自己频添很多是非。而以玄学说理,研究内经,研究阴阳八卦,很容易获得声望。听起来都非常有理,说的时候都口若悬河,真要得了绝症想活的时候,个个都得认怂。
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,已经让人们对人体,对生理、病理有了非常深刻的认识。阴阳五行,在现代自然科学成果面前,不过是空中楼阁,虚无缥缈。现代科学技术的成果,才是货真价实,接地气的。
癌症,在中医里面叫什么?中医分得清阑尾癌和卵巢癌之间的区别不?
同样是以腹胀,腹部包块为表现得阑尾癌和卵巢癌,在治疗预后上却截然不同。
同样被诊断卵巢癌,又会区分,上皮来源、间质来源、生殖细胞来源。同样是上皮来源,还区分浆液性、粘液性,同样是浆液性上皮癌,还分高级别、低级别;同样是高级别浆液性上皮癌,有的是BRCA基因突变的,有的是没有BRCA基因突变的。
然而,这些对于中医而言,都不过是“寒热虚实之证”。
我并不否认中医作为我们的文华瑰宝的国粹地位。上下几千年的文明史,中医是中华文明文华中不可分割的一部人。身为中国人,以中医感到自豪,和骄傲。这这些,都不是你应该去看中医的理由。
中医文华,属于文华范畴,不是科学范畴。当你有病的时候,靠某种文华,是靠不住的。
非洲有个部落,女人都会敲掉门牙,戴上唇盘,这也是一种文华,属于当地部落人的一种文明。请问,存盘能干什么?当地人回答,这是一种美。
泰国的咯伦族,女人自幼用铜环把脖子撑得很长,这也是当地的一种文华。
很多人不服气,中医不光是文华,中医还有哲学。没错,中医的哲学非常成熟合理,我也支持。中医的哲学,和我所学的内家拳的哲学高度一致,讲顺势而为,讲相生相克。
唯物辩证法,是现代哲学理论中,最受认可的。然而,它不能让火箭上天,也不能让原子弹爆炸,也不能让高铁飞驰,可是物理学、力学、化学、几何学可以。
哲学不是科学,哲学严格说来,属于人文范畴,和心理学、社会学、伦理学同类交叉。哲学明志,解决的是人和自然、人和社会、人和人、人和自我之间的关系问题。而科学,才是真正解决实际问题的。
科学是没有边界的,哲学上的思考,可能限定人类在从事科学研究过程中的边界。如最近的基因编辑婴儿事件,这在科学技术层面,早就不是什么难事,为什么人家一直不做?因为有伦理的边界,不是做不到,而是不能做。所以,深圳这次基因编辑儿的出现,必然面临全世界伦理的拷问。
郭铭川顺手点个在看呗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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